诗文库 正文
再乞黜罢崔台符等奏 北宋 · 上官均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八一
尝具奏论列刑部侍郎崔台符,宝文阁待制、知庐州杨汲,大理卿王孝先等,元丰以后相继为大理卿,承勘内探公事,不能悉心持平,推考情实,专为观望傅会,欺罔圣明,陷害善良,不可胜计,乞特行黜罢,至今已及月馀,未蒙施行。臣以为有德者进,则朝廷尊;去邪勿疑,则小人惧。台符等奸憸深刻,迹状明白,天下之人,孰不闻知。今尚为侍从,列居九卿,是疑于去邪,非所以进有德也。窃以陛下以昨来探报公事率多冤滥,故临御之初,即罢探卒。寻又置司理诉,辨明幽枉,黜降中官石得一使居閒地,下至探卒郭鲸等二人继行斥逐,中外之人莫不欣快,皆以为陛下聪明睿断,与众弃恶,以励奸党。窃缘探报公事虽造端于石得一,然锻炼傅会、笞掠穷治,陷于深文以成就石得一之志者,实由台符等。若台符等平心推治,别白枉直,有罪者绳之,见诬者释之,则石得一将内怀愧惧,不敢复纵探卒,妄告细故,陷罔无罪,足以全先朝广览之至明,好生之大德。夫廷尉,天下之平,端意操法,虽人主之喜怒所不敢听,又况观望中人风旨,以为高下出人耶?推原台符等之罪虽非造端,然同恶相济,终始相成,为朝廷敛怨于下,不当置而不治也。不独置而不治,又使之偃然居侍从九卿之列,绅恶薄,耻与为伍,中外之人实所未喻,皆以为陛下至公至明,好贤嫉恶,洞达旁照,独台符等未行斥罢,必有左右之臣为之游说,以掩覆其恶,以面谩陛下者。愿陛下参稽中外之论,兼听而熟察之,则台符等不得为释然无罪也。昔唐太宗诏百官议张亮罪,皆以为当诛,独李道裕以为不可。太宗嘉其直,擢为刑部侍郎。又尝缺大理少卿,太宗以为大理,人命所系,以戴胄清直,遂以任之。夫刑部、大理鞫狱议刑,所系甚重,死生轻重,皆出其意,宜得端良明恕之士,以称其任。台符等刻薄诐险,迹状明白,久居省寺,窃恐舞交巧诋,任意出入,将使无辜之人陷于刑狱,上负陛下宽仁之德,为害非小。伏乞断自宸衷,早行黜罢,以允众论。
功臣世袭刺史诏 唐 · 太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六
周武定业。胙茅土于子弟。汉高受命。誓带砺于功臣。岂止重亲贤之地。崇其礼秩。抑亦固磐石之基。寄以藩翰。魏晋巳降。事不师古。建侯之制。有乖名实。非所谓作屏王室。永固无穷者也。隋氏之季。四海沸腾。朕运属殷忧。戡剪多难。上凭明灵之祐。下赖英贤之辅。廓清宇县。嗣膺宝历。岂予一人。独能致此。时迍既共资其力。世安而专享其利。乃眷于斯。甚所不取。但今之刺史。即古之诸侯。虽立名不同。而监统一也。故申命有司。斟酌前代。宣条委共理之寄。象贤存世及之典。司空齐国公无忌等。或材称人杰。望表国章。论道庙堂。寄深舟楫。用资文武。诚著艰难。折冲阃外。隐如敌国。或志力忠烈。实为心膂。或气干强果。是曰爪牙。策名运始。功参缔搆。义贯休戚。效彰夷险。嘉庸懿绩。于朕心。宜委以藩镇。改锡土宇。无忌可赵州刺史。改封赵国公。尚书左仆射魏国公元龄可宋州刺史。改封梁国公。故司空蔡国公杜如晦可赠密州刺史。改封莱国公。特进代国公靖可濮州刺史。改封魏国公。特进吏部尚书许国公士廉可申州刺史。改封申国公。兵部尚书潞国公侯君集可陈州刺史。改封陈国公。刑部尚书任城郡王道宗可鄂州刺史。改封江夏郡王。晋州刺史赵郡王孝恭可观州刺史。改封河閒郡王。同州刺史吴国公尉迟敬德可宣州刺史。改封鄂国公。并州都督府长史曹国公李绩可蕲州刺史。改封英国公。左骁卫大将军楚国公段志元可金州刺史。改封褒国公。左领军大将军宿国公程知节可普州刺史。改封卢国公。太仆卿任国公刘宏基可朗州刺史。改封夔国公。相州都督府长史鄅国公张亮可澧州刺史。改封郧国公。馀官食邑并如故。即令子孙奕叶承袭。
图功臣像于凌烟阁诏 唐 · 太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七
自古皇王。褒崇勋德。既勒铭于钟鼎。又图形于丹青。是以甘露良佐。麟阁著其美。建武功臣。云台纪其迹。司徒赵国公无忌故司空扬州都督河閒元王孝恭故司空莱国文成公如晦故司空相州都督太子太师郑国文贞公徵司空梁国公元龄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申国公士廉开府仪同三司鄂国公敬德特进卫国公靖特进宋国公瑀故辅国大将军扬州都督褒忠壮公志元辅国大将军夔国公宏基故尚书左仆射蒋忠公通故陕东道大行台尚书右仆射郧节公开山故荆州都督谯襄公柴绍故荆州都督邳襄公顺德雒州都督郧国公张亮光禄大夫吏部尚书陈国公侯君集故左骁卫大将军郯襄公张公谨左领军大将军卢国公程知节故礼部尚书永兴文懿公虞世南故户部尚书渝襄公刘政会光禄大夫户部尚书莒国公唐俭光禄大夫兵部尚书英国公李绩故徐州都督胡壮公秦叔宝等。或材推栋梁。谋猷经远。纲纪帷帐。经纶霸图。或学综经籍。德范光炜。隐犯同致。忠谠日闻。或竭力义旗。委质藩邸。一心表节。百战标奇。或受脤庙堂。辟土方面。重氛载朗。王略遐宣。并契阔屯夷。劬劳师旅。赞景业于草昧。翼淳化于隆平。茂绩嘉庸。冠冕列辟。昌言直道。牢笼搢绅。固以瞻伊吕而连衡。迈方召而长骛者矣。宜酌故实。宏兹令典。可并图画于凌烟阁。庶念功之怀。无谢于前载。旌贤之义。永贻于后昆。
命将征高丽诏 唐 · 太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七
观乎天道。鼓雷霆以肃万物。求诸人事。陈金革以威四方。虽步骤殊时。质文异制。其放残杀。禁暴虐。戮干纪。讨未宾。莫不扶义而申九伐。文德昭于率土。因时而董三令。武功成于止戈。朕祗膺宝历。君临宇县。凭宗社之灵。藉卿士之力。神祇储祉。夷夏宅心。故上柱国辽东郡王高丽王高建武。夙披丹款。早奉朝化。忠义之节。克著于嵎夷。职贡之典。不愆于王会。而其臣莫离支盖苏文。包藏凶慝。招集不逞。潜怀异计。奄行弑逆。冤酷缠于濊貊。痛悼彻于诸华。纂彼藩绪。权其国政。法令无章。赏罚失所。下陵上替。远怨迩嗟。加以好乱滋甚。穷兵不息。率其偫凶之徒。屡侵新罗之地。新罗丧土。忧危日深。远请救援。行李相属。朕悯其倒悬之急。爰命輶轩之使。备陈至理。喻以休兵。曾不知改。莫遵朝命。窥窬亭障。首鼠窟穴。完聚更切。赋敛尤繁。丁壮尽于锋刃。羸老弊于版筑。久废耕桑。咸罹饥馑。生肉表异。显其亡徵。雨血为妖。彰其数尽。比室愁苦。阖境哀惶。华发青衿。不胜苛政。延颈企踵。思沾王泽。昔有苗弗率。劳大禹之驾。葛伯仇饷。动成汤之师。况乱常巨寇。紊三纲而肆逆。滔天元恶。穷五刑而莫大者哉。朕所以宵衣兴虑。日旰忘食。讨罪之意。既深于投袂。救人之义。弥轸于纳隍。类上帝而戒途。诏夏官而鞠旅。可先遣使持节辽东道行军大总管英国公绩。副总管江夏郡王道宗。士马如云。长驱辽左。奋夷岳之威。屠豕蛇于险渎。乘建瓴之势。斩鲸鲵于镂方。行军总管执失思力。行军总管契苾何力。率其种落。随机进讨。契丹蕃长于勾折奚蕃长苏支燕州刺史李元正等。各率其众。绝其走伏。使持节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张亮副总管常何总管左难当等。舟楫相继。直指平壤。新罗王金善德。倾其城邑。竭其府藏。荷不赀之泽。复累叶之雠。出乐浪而冲腹心。临沃沮而荡巢穴。百济王扶馀义慈。早著丹款。深识时机。弃历稔之私交。赞顺动之公战。赢粮蓄锐。唯命是从。凡此诸军。万里齐举。顿天罗于海浦。横地网于辽阳。朕然后经涂白狼之右。亲巡元菟之城。执薣鼓而戒六军。载太常而麾八阵。使流汤者鱼烂。握炭者冰消。诛渠魁于恶稔。吊黎庶于厥角。其或拥众立功。或行閒自拔。宜宏宽大。各复农土。有劳者当加其赏。怀能者不滞其才。如其长恶莫悟。迷途遂往。斧钺既下。必婴丧元之悲。玉石一焚。徒轸噬脐之叹。具宣朕旨。咸使知闻。
贬萧瑀手诏 唐 · 太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八
朕闻物之顺也。虽异质而成功。事之违也。亦同形而罕用。是以舟浮楫举。可济千里之川。辕引轮停。不越一毫之地。故知动静相循易为务。曲直相反难为功。况乎上下之宜君臣之际者矣。朕以无明于元首。期托德于股肱。思欲去伪归真。除浇反朴。至于佛教。非意所遵。虽有国之常经。固弊俗之虚术。何则。求其道者。未验福于将来。修其教者。翻受辜于既往。至若梁武穷心于释氏。文锐意于沙门。倾帑藏以给僧祇。殚人力以供塔庙。及乎三淮沸浪。五岭腾烟。假馀息于熊蹯。引残魂于雀鷇。子孙覆亡而不暇。社稷俄顷而为墟。报施之徵。何其缪也。而太子太保宋国公瑀。践覆车之馀轨。袭亡国之遗风。弃公就私。未明隐显之际。身俗口道。莫辨邪正之心。修累叶之殃源。祈一躬之福本。上以违忤君主。下则扇习浮华。往前朕谓张亮云。卿既事佛。何不出家。瑀乃端然自应。请先入道。朕即许之。寻复不用。一回一惑。在于瞬息之閒。自可自否。变于帷扆之所。乖栋梁之大体。岂具瞻之量乎。朕犹隐忍至今。瑀尚全无悛改。宜即去兹朝阙。出牧小藩。可商州刺史。仍除其封。
唐旧书杂论二 其六 张亮养子五百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五
太宗谓侍臣曰:「张亮有义儿五百,将何为也?正欲反尔」。命百僚议其狱,多言当诛,惟将作少匠李道裕言亮「反形未具」。太宗既盛怒,竟斩亮于市。岁馀,刑部侍郎阙,奏皆不可。太宗曰:「朕得其人也。往者道裕议张亮『反形未具』,此言当矣」。遂授道裕刑部侍郎。
右《张亮传第十九》。亮延术士,问弓长之谶,又养子五百人,何为乎?道裕言「反形未具」,非也。君亲无将,亮之狂悖,足以得死。但法吏恶文深,道裕论附轻,其人平允可知,太宗用之是也。然则太宗非因言者之众而拒道裕也,不得不拒;非拒道裕之独而诛亮也,不得不诛;非记人前日不用之言而用其后日之身也,不得不用。其庆赏刑威,于此两得矣。司马迁明李陵非降,汉武疑其为陵游说,而当迁腐刑。陵或能报汉,亦未可知,而汉武疑迁,以有此坐;至道裕言亮「反形未具」,而亮狂悖实已著矣。太宗不惟不罪道裕,而又用之,其明智大度,岂汉武所能庶几哉!
故事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七六、《苕溪集》卷一五、《历代名臣奏议》卷四八、一四三、一五六
汉武帝向儒术,丞相窦婴、太尉田鼢亦俱好儒术,推毂赵绾为御史大夫。绾荐其师申公,天子使使束帛加璧、安车驷马以迎申公。既至,天子问治乱之事,申公年八十馀,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如何耳」。是时天子方好文辞,见申公对默然,然已招致,即以为太中大夫,舍鲁邸,命议明堂事。
臣尝谓申公之言,天下之至言也。自古好治之君,未尝不慷慨思见天下之贤士,求天下之议论,次第而施行之。已而利害之实既了了于胸中,则忍而不能决,见利不克兴,知害不克除,谈有馀而实不足者往往皆然。《中庸》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武帝之初,盖未辨知此也,故于申公之对有惑焉。其后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制礼乐,易服色,典章文物,灿然大备,意有所在,皆力行之,不见甚难,安知非申公之言有以发之欤。使其所行不改文景之恭俭,向专在于爱民利物之间,则后世必以为贤哲不世出之君矣。然武帝席文景极治之后,于天下之事尚谓犹不可不力行如此,况多难之时乎?臣故曰:申公之言,天下之至言也。
魏文侯与士大夫坐,问曰:「寡人何如君也」?群臣皆曰:「君,仁君也」。次之翟璜,曰:「君非仁君也」。曰:「子何以言之」?对曰:「君伐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长子,以此知君之非仁君也」。文侯怒而逐翟璜,璜起而出。次至任座,文侯问:「寡人何如君也」?任座对曰:「君,仁君也」。曰:「子何以言之」?对曰:「臣闻其君仁者其臣直,向翟璜之言直,是以知君仁也」。文侯曰:「善」。召翟璜入,拜为大卿。
臣观翟璜之谏近乎直,任座之谏近乎讽,讽谏为上,直谏次之。何也?二子之谏同出于忠也,任座能正其逐谏臣之过,而翟璜不能救其封子之失,是直不如讽明矣。然则翟璜知直之可为而为之欤?抑知其不可为而故为之欤?曰:如其不可为而故为之,有恃者也。然则何恃也?曰:恃同列之有君子也。使同列有非君子者交斗其间,鬼神勿助之,翟璜之祸岂特见逐而已哉。然则任座谓文侯为仁君,其出于诚耶?其不出于诚,苟以救其过耶?曰:是恶言也。事君者可不以诚乎哉?君子之谏其君,量而后入,不入而后量,所谓任座者固恃其君之能改过,而翟璜亦知其终见容也。特先发后继,势有不同而已。然则如文侯者,安得不谓之仁君乎。呜呼,同列而无君子,不可以立人之朝矣,何独翟璜,古之人皆然。要之,朝多君子,不问而知其君之为仁君矣。
魏武侯谋事而当,群臣莫能逮,朝而有喜色。吴起进曰:「今者有以楚庄王之语闻者乎」?武侯曰:「未也。庄王之语奈何」?起曰:「庄王谋事而当,群臣莫敢逮,朝而有忧色。申公巫臣曰:『君朝而有忧色,何也』?庄王曰:『吾闻之,诸侯自择师者王,自择友者霸,是己而群臣莫之若者亡。今以不谷之不肖,而议于朝,群臣莫敢逮,吾国其几于亡矣。是以有忧色』。庄王之所以忧,而君独有喜色,何也」?武侯逡巡而谢曰:「天使夫子振寡人之过也」。
臣尝谓人主之忧,莫大乎国无谋臣,茍无谋臣,不可以为国矣。故有为之君,不以独智先物为能,而以众智不足为忧,惧事变之鼎来而谋不胜应也。今群臣之谋反不逮君,谓之无谋臣可也。楚庄王之所忧,而魏武侯乃以为喜,是何见之相戾耶?晁错谓五霸不及其臣,故属之以国,任之以事。使其臣之谋乃不逮君,则臣知其不能霸矣。汉高帝尝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盖不以不如为耻,此其所以能兼众智、屈群策,而成大功也。《书》曰:「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己若者亡」。谓人莫己若者,好自矜大而已,然犹惧焉,况其臣真莫及之,将谁与谋?臣故以国无谋臣为人主之大忧也。
魏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有言曰:『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今所相非成则璜,二子何如」?对曰:「卑不谋尊,疏不谋戚,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克曰:「君勿察故也。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
臣尝闻前修之言,以谓知人无法,臣心疑之。夫知人尧之所难也,故皋陶为舜陈九德之事,曰「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此知人之诀也。而谓之无,可乎?及求之孔孟之书,而得其说者有二,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一也。「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二也。然后知是道也不可以言,可言者其迹而已,至于晓然独得于心者,岂言之所能尽哉?谓之所以也,所由也,所安也,与夫言辞眸子之间,不知何者为是,何者为非,何者为君子,何者为小人,皆未尝言其状。而大佞似圣,大智似愚,亦未易以此辞辨察,则知人之难也。虽圣人不敢易言之。然则知人之道非内明而无所蔽惑,又恶能晓然独得于心哉?惟明也一见而得之眉睫之间为有馀,如其不然,则终日与之言而不知其人之心。由是论之,所谓知人者谓之无法可也。皋陶之陈九德,特言其所可言者与其成德之事而已,其不可言者不在是焉。魏文侯谋相而未定也,问诸李克,克以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文侯之意遂决,其故何哉?公子成与翟璜皆贤也,文侯固知之深矣,其得于所亲、所与、所举之间,岂一日之积哉?不然,不如是之决也。臣独喜李克之言,诚有助于后世知人之道,虽所谓独得于心者不在于是,而于吾圣人之说,亦无所戾云。
楚庄王问于孙叔敖曰:「寡人未得所以为国是也」。孙叔敖曰:「国之有是,众非之所恶也,臣恐王之不能定也」。王曰:「不定独在君乎?亦在臣乎」?孙叔敖曰:「国君骄士」。曰:「士非吾无由贵富,士骄君」。曰:「国非士无由安强。人君或至失国而不悟,士或至饥寒而不进,君臣不合,国是无由定矣。夏桀、商纣不定国是,而以合其取舍者为是,以不合其取舍者为非,故致亡而不知」。庄王曰:「善哉!愿相国与诸侯士大夫共定国是,寡人岂敢以祸国骄士民哉」。
臣窃惟国是之说,不闻于尧舜三代之时。庄王之问,叔敖之对,不知何自而言,其无乃为奸人之资乎。天下之士,一是一非,宁有定哉?君子之所是,小人以为非;小人之所是,君子以为非。虽一物之是非,有不能定,况于国乎。君人者知任贤而已,任贤勿贰,去邪勿疑,君子进为,小人退听,群枉之门塞,众正之路开,君不以己之取舍病民,臣不以己之爱憎罔上,如天地四时之化,未尝有心。如是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又乌取国是之名也哉?如其反是,所谓小人者,亦将立国是之名簧鼓天下,劫持其君,使必从之,贼害善良,植其徒党,而天下日趋于乱。桀纣之主,以合其取舍者为是,以不合其取舍者为非,则是私欲已胜,无所适从,尚何国是之有?而叔敖乃曰「由不定国是而亡」,岂不陋哉?呜呼,名不可妄立也审矣。名一立,必有挟斯名以为奸如前所云者,臣故曰:其无乃为奸人之资乎。
李道裕于贞观末为将作匠。有告张亮反者,诏百官,皆言亮当诛,独道裕谓反形未具。帝怒不暇省,斩之。岁馀,刑部侍郎阙,宰相屡进,不可,帝曰:「朕得之矣,是尝议张亮反者。朕时虽不从,今尚悔之」。遂命道裕。
臣窃谓臣受知于君,不以一时遇合为难,而以知其心之所存为不易。太宗之于道裕也,始弃其言,卒乃用之,岂以畴昔之事为过而悔之欤?曰:不然。太宗愿治之主也,其措心积虑,未尝不在于天下国家,虽一事之疑必悔之,况其平时钦恤用刑,每决死罪,必三覆五奏而后定意。太宗之断,未必为疏,而追悔不忘若是者,岂恤刑之心诚有合耶?呜呼,人主未尝无愿治之志,然而不克有济者,诚不至而已矣。茍出于诚,则反覆念虑,浸久而不忘,惟其当而后已。故于听用之际,有合于其心者,虽弃之于前而收之于后,不以自慊也。若德宗之于陆贽则不然,当危难时惟贽言是听,天下既定,乃追仇尽言,怫然以谗悻逐,犹弃梗焉。以此一事,足以观人主之用心矣,何必多耶。
龙川龙台岩题名 南宋 · 袁□□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七四、道光《广东通志》卷二一○
绍兴十有九年二月乙卯,郡守韩京劝农于此。宾僚张亮、郭蔚、王俨、李宏、史寿朋、蘧昌国,张尹躬、张宏、卢允中、冯輗、王绶、常全、王尧臣、刘时敏、蔡煇、方庠、陈友直、李絪、张真躬、李茇□来,潮阳□□袁□□谨题。
唐制兼官考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六、《南涧甲乙稿》卷一七
唐之制踵隋旧规,文武各置散官,凡文职隶于三省六部,武职隶于诸府十六卫,未尝相侵也。然自武德初,武臣大功重任,或加之文职以为异恩。故李靖平辅公祏,则为东南道行台兵部尚书。盖行台如分司,然无职掌也。继授刑部尚书,命平突厥,则复改兵部尚书,为定襄道总管,是带尚书之职使之将兵,以示宠尔。靖自是遂正迁仆射而为相。考太宗之时,武臣为尚书者例皆拜相。故李绩自并州大都督召为兵部尚书,继而同中书门下三品,张亮自相州长史召为工部尚书,遂参预朝政,侯君集自右卫将军迁兵部尚书,遂参议朝政(唐制左右仆射及三品或参预参议政,皆为宰相,未有宰相、执政之别,非今参知政事比也。),此其验也。不然,当时诸将数十,立功者甚众,如苏定方、薛仁贵之徒,岂不尽为尚书哉!惟屈突通曾除刑部尚书,自以不习文法固辞,见其不能预政矣。中叶后,武臣致仕,或除尚书,张仁愿、张万福等是也;身后或赠尚书,薛从、郝廷玉等是也。以武臣平日不为此官,于其仕及身后间以宠焉,始足为重矣,故未尝悉使武臣得之也。夫太宗之法善矣,高宗、中、睿,犹能守之。逮明皇天宝中,朔方总官牛仙客以无功而亦拜尚书,宰相张九龄固争以为不可,九龄因是罢出。及李林甫代为相,奸邪迎合,竟使仙客为之。而明皇不察,复用仙客为相,特激于九龄之论,必欲用武臣,初不问其贤不肖也。其视太宗之用李靖,盖亦远矣。然终唐之世,无武臣任侍郎者,是未尝除也。太宗尝以番将阿史那社尔兼鸿胪卿,亦异恩矣,唐世武臣遂以兼卿为宠。高宗将伐高丽,尉迟恭自开府仪同三司致仕,止授太常卿,起为左一军总管,是亦带卿职使之将兵,以示宠也。至明皇时,郭知运以陇右经略使、田神功以平卢兵马使、高仙芝以安西都护,并兼鸿胪卿。肃、代时,李嗣业以复东都兼卫尉卿,马璘以破史朝义兼太常卿,段秀实以怀州兼司农卿。郭子仪镇灵武,兼卫尉卿。其子曜以子仪恢复功,至德初亦兼卫尉卿,次子晞为鸿胪卿,论惟正以募兵灵武为光禄卿,尚可功自贼所来归立功、戴休颜以平党项立功,皆试太常卿(唐制,试官犹今带权字。)。辛云京积功至特进、浑瑊积功至开封府郡王,止兼太常卿。是武臣非有功勋者不加卿职,其重又可见矣,亦未尝悉得之也。然终唐之世,武臣无任郎中、员外郎者,盖未尝除也。此其大略可考矣。嗟夫!文武之任一也。譬之舟车焉,车之行陆,舟之行川,皆随宜而任重也。后世文武之名太分,而任亦遍于轻重,故文武相视如楚越然。文臣常任内事,武臣常任外事。武臣每以不得文职为歉,故唐间以异恩而加之。及唐政之衰,武臣任藩镇者例必兼台省长官,而其僚佐亦遥领台省之职,大抵以悦藩镇之意,而台省之官遂轻。正官不足,又增检校,由是仆射、司徒之称逮于皂隶,祭酒、宾客之号加于将校,名实纷纠,莫此为甚。陵夷至于五代,不可考矣,此本朝所以一釐正之也。